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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一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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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許是巧合。”

在寸土寸金的東京, 買一座大宅所花費的數目,足以令人瞠目結舌。

蘇家縱然有錢,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拿出這麽大一筆錢來, 將買房作兒戲。

但蘇家跑到開封府認親的事,跟蘇家買房子搬家的事倒剛好撞上了, 真有這麽巧?

“若小報上說的‘不日搬入京城’屬實, 這宅院必然早就買了,且已經過了契書,在開封府留有記錄。”

房子易主都要簽訂新的契書,並報到開封府戶曹進行繳稅, 而繳稅過的房產都會被記錄在冊,留有存檔。

蘇園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, 便去檔房查閱。結果真叫她查出來了,蘇家剛好在三日前進行了買房交易, 來開封府繳稅。

三日前蘇家人剛來過開封府, 次日就派人來認蘇園,上午見不到蘇園, 下午當家夫人就親自出馬。

白玉堂捋一下時間順序,便了然蘇園在懷疑什麽。

他立刻去詢問負責繳稅登記的戶曹小吏, 小吏對此事頗有印象。雖說他每日都負責登記房屋繳稅的事務, 但大宅院的大額繳稅卻屈指可數,所以他才會記得特別清楚。

“三日前, 蘇家來交稅的人是一位中年男子, 衣著錦緞,有幾分氣派, 聽說是位老管家。”

白玉堂再問:“在他們交稅期間, 開封府可有人談論過蘇姑娘或蘇姑娘的父親?”

“我這倒是沒有, 不過難保他在外頭聽到過。”

小吏表示前些日子因為挖眼案的緣故,府裏有不少人私下議論滾蘇園倒黴。大家在談論之時,就免不了會提及到蘇園的父親。畢竟他是開封府的老捕快,如今開封府裏仍有很多人熟識他。

白玉堂為確認這一點,問了小吏蘇家管家的衣著特點後,便繼續在戶曹四處打聽,最後終於從兩名小吏口中得到了確認。

“那天我們倆在馬棚的附近閑聊來著,是有位穿著藏藍錦緞的中年男子要乘馬車,在那出現過。我們當時有提及老捕快蘇峰,也說了蘇姑娘可憐。”

“那廝從我們身旁走過的時候,步伐放得很慢,好像故意偷聽我們講話。被我們呵斥之後,他先賠了罪,就跟我們打聽蘇姑娘的年紀,蘇峰的名字是哪兒兩個字——”

倆名小吏說到這裏的時候,目光閃爍,不敢去看白玉堂。

其實這情況他們應該在一開始就隱瞞下來,不告訴白玉堂。可當這位煞神站在他們跟前,面無表情,聲音清冷地質問他們時,他們就心慌,不太敢說假話。

畢竟錦毛鼠白玉堂在江湖上的名聲實在是太可怖了,若為了這點事得罪了他,沒了命或缺胳膊少腿太不劃算。

白玉堂一見這二人心虛的樣子,已經了然,卻還是出口確認:“那你們到底說了沒有?”

倆小吏互相惶恐地看一眼,忙下跪跟白玉堂求饒。

“五爺,我們若說了實話,您能不能饒我們一次?我們保證絕不會再有下次了。”

白玉堂不耐煩地看他們一眼。

就這一眼,倆小吏頓時感覺像有鋒利無比的刀架在他們的脖頸上。他們曉得他們倘若再說錯一個字,白玉堂怕是會一刀下去,割破他們的皮肉,斬斷他們的頸骨,鮮血洶湧……

倆小吏斷然不敢再談條件,連忙交代所有情況。

他們貪了那蘇家管家的五十兩銀子,對於對方提出的問題基本上都是有問必答。基本上把所知道的有關於蘇峰和蘇園的情況都告知了對方。

不過這些事都不算什麽秘密,開封府其他人也都知道。

若那蘇家管家若許以重利,就算沒有這兩名小吏,也會有其他人告知他這些情況。

倆小吏為了讓白玉堂放過他們,紛紛哭著賣慘說家中情況艱難。

白玉堂半句都不想聽,只將二人交給蘇園來處置。

“是挺可憐的,都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,全家都要他們一個人撐。”蘇園嘆道。

倆小吏楞了楞,他們剛才求饒的說詞可不是這樣,不過意思其實真跟‘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’差不多。蘇姑娘的這番總結,是真同情他們,還是在故意譏諷?

“把錢交上來,再各自添十兩,捐給街上的那些乞丐。如此就算懲罰過了,我們不會告知公孫先生和包大人。”蘇園問二人是否願意。

倆小吏連連應承,多謝蘇園給他們機會。只是這十兩銀子他們若出了,基本上就會把家裏的積蓄都給花光了。但這樣的要求已經是極輕的懲罰了,他們不敢再有怨言。

蘇園見二人並未面露怨色,倒有幾分改觀,“沒有下次,否則我必然把你們交給五爺嚴懲。”

倆小吏立刻點頭如搗蒜,表示謹記。

“今天破財免災,過幾日錢說不定就能賺回來了。”

倆人都不太懂蘇園的意思,疑惑地看她。

蘇園令二人近前些,小聲交代了他們兩句。

倆小吏忙向蘇園保證,只要有情況他們一定會如實稟告。

“如此說來,蘇家人很可能是在三日前來開封府交稅的時候,才註意到你?”公孫策在得知了這個消息後,大為震驚。

若蘇園的推測屬實的話,豈不是王婆子所言的那個故事全都是現編偽造?便沒有薛氏突然病重愧疚,才上門告知真相一說……若真如此的話,這件事真是越細思越讓人覺得恐怖。

公孫策思來想去,覺得此事事關蘇園的身世真相,身為師父他有必要親自出馬為徒弟調查清楚。

既然這薛氏是故事裏的關鍵人物,他必要親自見一見才行。

於是,公孫策便瞞著蘇園,在向包拯請示之後,準備以大夫的身份,只身前往鄭州微服調查。

公孫策對外則宣稱是有公務在身,要外出一趟。

“我走這幾日,府中諸多雜務便由你來暫管。若遇到案子,你要多為包大人分憂。”公孫策囑咐罷了蘇園,就立刻準備啟程。

蘇園請公孫策等一等,跑去廚房把自己做的大耐糕包了兩大包給公孫策帶上,另還有一包豬肉鋪。

本來這豬肉鋪蘇園做了一小盆,今早她操練完了之後,邊看書邊吃了半盆下去。剩下的被孫荷瞧見了,哪還能有好?她最後虎口奪食,才勉強留下這麽一包。

“這大耐糕是何物?”公孫策對吃食研究不多,近來還是因為蘇園,他才吃到了不少他不曾吃過的美味。

“徐妙翠家有一樹早熟的李子,昨日黃昏她托人捎了兩筐給我。我發現這李子酸,直接吃有些不好下咽,就想到了做大耐糕。把李子去核,用甘草梅子湯焯一下,再加蜜和核桃、松仁等各種果仁,在甑子上鋪滿蒸熟就成了。”①

大耐糕酸酸甜甜,開脾健胃,果仁還有飽腹耐餓之效。天熱趕路極容易饑渴,卻又很難有胃口去吞咽幹巴噎人的點心或幹糧,這時候來上一塊大耐糕正合適。

公訴策離開的時候笑得很開心,自然是因為自家徒兒孝敬他的緣故,令他頗感驕傲。

此後過了三日,蘇園每一日都能收到蘇府送來的信,寫信人各有不同,分別是李氏,蘇進敬,以及蘇家長子蘇方明。

蘇方明倒是有些名聲,白玉堂早前便知道這人。他年紀剛二十出頭,長得一表人才,雖為商人,但頗通六藝,與許多官宦子弟都是至交好友,也結交了很多江湖俠士。

白玉堂在半年前,便曾受北俠歐陽春的引薦,與蘇方明有過一面之緣。

蘇園整兩天忙得很,本無興趣去拆李氏和蘇進敬的來信,聽聞白玉堂提及蘇方明,才問他:“那五爺對蘇方明的印象如何?”

“他倒是不像大多商人那般功利,卻也並非是憨厚老實之人。閑聊幾句下來,說話倒是很合人心意。”

白玉堂因無意與他結交,也就沒有多聊,不過蘇方明給他的印象並不壞。即便攀談有幾分刻意,他的刻意也很讓人舒服,有些人甚至都不會察覺。

“廣結好友,八面玲瓏,卻又不會顯得過於功利,他倒有幾分能耐。”

蘇園這會兒倒有幾分好奇蘇方明來信的內容了。

初開信封,便聞到一股淡淡好聞的花香味兒,裏面只有一張桃花色的浣花箋,上書一句話:“浮雲在空碧,來往議陰晴。”

講詩句,對體育生來說可不太友好了。

蘇園便問白玉堂可知這句詩的出處。

“此句引自詩人王質的《山行即事》,只理解字面意思便可:浮雲往來,議陰或晴。”白玉堂解釋道。

“這陰或晴看來是與我有關了,那他們就是浮雲嘍,風一吹就散了!”蘇園還是有點琢磨不明白這話代表的真正意思,不過這並不耽誤她開玩笑。

“是的,萬般皆浮雲,都與你無關。”白玉堂總覺得蘇園笑得勉強,任誰突然冒出這樣一對詭譎的父母,都不可能會開心,故而他語氣認真地安慰蘇園道,“不會有事的,若真有事我保護你。”

“有五爺這話,我可有底氣了。反正這會兒也閑著,便看看這兩封信寫了什麽。”

蘇園把餘下的兩封信也拆開,不同於蘇方明的簡潔,李氏的信可謂是大長篇,足足五張信紙,主旨就是為了表達母親對女兒的思念。當然她每次表達思念的感情之前,都要先感傷春秋一番,提及天氣、月亮以及花花草草,故而才會占據那麽大的篇幅。

總之廢話一籮筐,簡單概括總結就是:雖然你誤會我了,我很委屈傷心,但作為母親我還是很思念你。

蘇園看完這封信後,不禁在心裏感慨,她之前不看信的決定果然正確。

接著就是蘇進敬的信,厚厚的很有分量。打開來看,信紙一張,銀票十張,每張面額三百兩,總計三千兩。

蘇進敬除了寫明當年事情的經過外,便表達了他作為父親的愧疚,欲補償蘇園。

顯然,這十張銀票便是給蘇園的補償了。

白玉堂看見銀票後,便想著蘇園會以何種方式處置。從她十分抵觸蘇家人的情況來看,這銀票——她必然不會收。

白玉堂剛想到這裏,就見蘇園毫不猶豫的將十張銀票疊整齊,牢牢地收在了袖兜裏。

白玉堂:“……”

“人是罪惡的,但金錢無罪。”

這銀票拿到哪兒它都是正經銀票,可以當錢花。反正她沒逼著對方給自己錢,人家自願給,她為什麽不要?

生活不止有詩和遠方,還有更多的茍且。

“我可以給你錢。”白玉堂道。

“好啊,多多益善。”蘇園不拒絕。

白玉堂:“……”

聽她的意思,就算他給她錢,原來的三千兩她還是不會放棄。

蘇園見白玉堂似乎還有幾分不解,跟他解釋道:“這錢我拿不拿他們都不會讓我清靜,那我為何不拿?”

清高一時爽,沒錢窮一生。如此有遠見的她,當然要選擇要錢。

白玉堂無奈道:“罷了。”

這事若換做是他,他必然不屑去拿他厭憎之人所施舍的錢財。不過蘇園剛剛所言也有幾分道理,便隨她去吧。

說不定她拿錢卻依然不給蘇家面子的行為,反而更會氣死蘇家人。

“蘇姐姐,你可看了今天的小報沒有?”孫荷見屋門沒關,舉著小報就沖進來。

轉眼見白玉堂也在,孫荷尷尬之餘又有幾分激動。

“你們先聊,好好聊,我過會兒再來!”孫荷立刻就要退門讓路,被蘇園叫住了。

蘇園接過小報,一邊看上面的內容,一邊問孫荷到底有什麽事。

“瑤光樓的炸彩雞都是假的,實則炸的是鴿子!他們還會在燉肉裏加鼠肉,說是如此滋味會更好,更容易讓人上癮。”

孫荷想起前些日子,她和蘇園曾經在瑤光樓大吃特吃。那一桌子菜裏有好幾種燉肉,她都給吃幹凈了。

一想到那些菜裏居然都填了鼠肉,孫荷胃裏就一陣翻湧,十分惡心想吐。

“這筆者自稱他是誤闖瑤光樓的廚房,正好目睹他們給老鼠扒皮……

他還在文章後面還抱怨瑤光樓的菜貴,味道又一般,一盤炙雞價格居然要五兩銀子,跟搶錢差不多。

倒不如用少五倍的價錢,在福順樓能叫上滿滿一桌子豐盛的菜,而且他家味道一點不輸給瑤光樓。”

”傳的這話人一定沒吃過鼠肉,”蘇園悠悠斷道,“系造謠!”

孫荷聞言後稍顯寬慰,不是就好,不然她真難以接受自己吃過鼠肉的事實。

等等,她好像忽略了什麽,莫非老大真吃過鼠肉?

孫荷這一疑惑還尚未接到解答,開封府就接到報案,瑤光樓掌櫃鬧著要自盡。他有此舉的緣故,正是因為小報誣陷詆毀瑤光樓所致。

“今天的生意一落千丈,他本來還納悶是怎麽回事,後來看到小報上詆毀瑤光樓的話後,他就受不了打擊,欲自盡。大家都勸不住他,便趕快來報官了,希望官府能盡快查出詆毀瑤光樓的幕後黑手。”

交代這一情況的是朱記布莊的掌櫃朱路,他是瑤光樓姚掌櫃的至交好友。

蘇園打量朱路一臉真誠,神色焦急,曉得他確實在為姚掌櫃擔憂。

可堂堂瑤光樓的掌櫃,什麽客人沒見過?什麽風浪沒見過?

為這種事鬧自盡,似乎有些過了,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麽別的內情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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